那一缕北望江山的目光——杭州岳王庙游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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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在那如诗如画的杭州城，在那如梦似幻的西湖边，我惦记着惦记着，有那么一缕坚毅的目光，穿越时空，将北方故土深情地凝望。今天，我终于来了，怀着一颗虔诚的朝圣者的心，沐浴着晨光踏入了这座庄严肃穆的岳王庙。
   站到正殿前，那里面正有一个旅游团队在瞻仰将军的雕塑。我独自在檐下等候，举目去看那雕像，威武庄严，双目炯炯遥望远方。终于，殿内不再有其他人，安静得可以清晰地聆听到自己心底里任何细微的声音，我缓步入去，双膝跪在供桌前的软垫上，尽我对祭拜礼法的浅陋见识，端端正正地叩了三个头。抬头再看岳王，从跪地的角度仰视，将军的目光竟有几分慈爱的温柔。莫非我眼拙看岔了吗，揉眼再看，将军眼中的柔光依然分明，我赶紧双手合十许愿。慌慌张张的一霎那，进庙拜佛的常规性口头语“保佑我”没经过大脑信息中心的处理就自然而然来在嘴边，而我却清晰地听到自己脱口而出说的是：“佑我中华，国运昌盛，民众安乐”。是啊，岳王的慈悲，一向怜悯的是天下众生，我又何须多此一举去强调一己。

   小心翼翼地穿行于古朴的石板路，生怕脚下发出的响动惊扰了守护忠魂的草木精灵。岳庙不算大，却是一座深具内涵的纪念馆，字画中、墙根下、树丛里，都可能有闪烁着光辉的姓名以及考古挖掘出来的宝物，突然之间就朝你探出头来，让人眼前一亮。因此每走一步，都担心走快了会错过点什么。岳飞纪念馆内一段段言简意赅的历史资料，在讲述着将军的生平和他身上永生不死的爱国精神。我这样一个仓促来访、学史不精的岳迷，则更去留心那些后世艺术家对心中英雄的艺术演绎，一幅一幅地去端详将军的艺术形象，在这一幅幅壁画、雕刻、绘画中去把记忆中的历史资料碎片串联起来，在游客稀疏进出间攫取每一刻的独处时光，纵飞想象的翅膀，去幻造两宋之交血与火交织的一幕幕。

   国家生死存亡之际，北望江山，一个武艺超群、胸怀大志的农家子弟四度投军，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奋勇搏击，“誓期尽瘁，不知有家”。

   抗金初期的艰难时节，北望江山，过人的军事才华终遇伯乐。遥想当年，当将军与宗泽、张所等名臣慨然议军论政，怀揣着共同理想的英雄间必定是惺惺相惜，以至于忽视了尊卑的界限和年龄的差距。当前辈们相继从军政舞台、人生舞台谢幕，将军依然怀揣着当年共有的信念，在艰难的时局中挺起一杆凌厉的长枪，金戈铁马，血战黄沙，在战火的洗礼中挥洒着激扬的青春。

   宋金军事对峙的阶段，北望江山，将军坐镇一方备受瞩目。“男儿欲上凌烟阁，第一功名不爱钱”。北伐，北伐，北伐，他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实现“从头收拾旧山河”理想的号令，一次次陷入朝廷意志不坚、诸将难于协同、北伐举步维艰的困局，心中的青春热血沸腾依旧。淮西并兵陡生曲折，郾城颍昌凯歌声中奉诏班师，让将军瞬间从大喜转入大悲的，不正是那烈火一般按捺不住的北望江山的目光吗？

   当和议草成，忠良尽黜，奸佞当朝之时，也许在某个明月高悬的深夜，将军的窗前，一页素笺在秋风的手掌中，拂过一把断了弦的琴，翻飞飘落于案下，“知音少，断弦有谁听。”青春激昂的理想纵然落寞成一声叹息，也还是燃烧着的热度。

   不愿去看岳庙墙上任何与“莫须有”相关的介绍，于是我也选择最后再去祭拜将军的陵墓。入得拱门，恰逢左右无人，我在台阶下放好手袋和水瓶，站定在摆放祭品的石桌前，先后向鄂王墓、继忠侯墓深深鞠躬。墓碑上他们的称谓，正式场合的用语，让人倍感庄严，却让我心头一阵阵冰凉。不是吗，身后追封的殊荣越高，某种程度上意味着生前所付出的辛劳更巨、所遭遇的冤屈更深！

   缓步绕过岳帅的陵墓，我突然在想，将军墓是否朝向北方？我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，没能力分辨东南西北，但我马上转念想，他的心既然向北，那这祖国的大好山河，在他眼中，哪一处不是和北方一样，让他钟爱和牵挂？

   难得来一趟，再给岳王父子鞠个躬吧。这时候，一对小情侣挽着手来到这里。个头不高的男孩也和我一起朝鄂王墓深深鞠躬，能感觉到，他的心中也有一份真诚的敬意。和他们一起下了台阶，望见那跪着的四个奸人铜像。男孩指着秦桧头上清晰的补丁哈哈笑起来，“秦桧这么奸，该打。”见此情景，我也舒缓了心情，长长吐了一口气。在山水美景氤氲得让人如同坠入迷雾的西湖边，独有这一隅，忠与奸、美与丑如此分明！难怪蔡元培题词：圣湖风景，得祠墓点缀，差不寂寞。

   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，我该走了。跨出出口的那一刻，心里依依不舍，但更多的是对下一次拜谒岳王庙的期待和打算。与岳字有关的景点多不胜举，都有去瞻仰的心愿。可杭州的岳庙，坐拥这连窨井盖都铸上诗句的历史文化名城，谁可匹敌？我一定会再来的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  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荆鄂遗民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写于2012年7月4日